一部动画奇作，用科幻故事展现金融世界的别样面貌
“动画也可以不使用旁白式或者插入式的叙述来进行生动的科普”
文/彼方
怎样用动画来科普专业知识，一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在去年的7月新番当中，《工作细胞》就用拟人化的手法生动地阐述了人体内部的循环结构以及对抗病菌入侵的过程，成为了科普动画的代表作之一。其拟人化的手法以及萌系的画风，也塑造了许多具有相当高人气的角色。
《工作细胞》当中获得极高人气的角色——血小板
然而许多观众在观看动画的过程当中，都一定有过这样的体验：在新角色登场或者某一事件发生的同时，画面暂停并出现了大量解说的文字，以此来科普这一概念。
事实上，因为这一画面独立于故事的叙述，且大多都被配上了朗读，因此也不可避免地造成了故事叙述的中断。而在部分集数当中，因为一次性出现了大量的新角色，导致剧集当中有大量的时间被这一类似形式的科普所占据，叙述也被多次打断，继而或多或少地影响了观感。
《工作细胞》中的概念解说画面
自古以来，保持作品的深度与趣味度的平衡、选择合理的呈现方式一直都是创作者面临的终极难题之一。
为了保持作品的深度而去深挖作品背后的理论与知识，一不小心就会堆砌大量“高大上”的概念和现象，变成教科书或者学术作品。而若是为了作品的娱乐属性而费尽心思，让故事的叙述与主题变得明快而直接，那么讨论的话题与现象则不免流于表面。
然而虽然颇具挑战，在动画作品中达成深度与趣味的平衡也并非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早在2011年，曾因执导《怪化猫》等风格迥异、立意独特的动画作品而被称为日本动画业界称为“怪才监督”的中村健治监督，就以金融危机以及全球金融系统的架构为题材，为我们带来了一部令人耳目一新的原创动画作品--《「Ｃ」The Money of soul and possibility control》（下称 “《C》”）。
这部作品在短短11集的篇幅当中，嵌入了大量的金融专业概念与现象，同时也深度讨论、呈现了金融系统中的隐患以及牵扯其中的人性纠葛。而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一作品并没有抛弃日式动画的诸多元素与特征，巧妙地将故事涉及的概念与讨论融入到了科幻故事的框架之中，罕见地做到了趣味度与深度的高度平衡。
中村健治执导作品《怪化猫》
《C》海报
那么，就让我们来看看，《C》是如何巧妙地解决这一难题的。
危机四伏的金融异世界
《C》的故事舞台设定在近未来的日本。因为父亲离奇失踪，而母亲在幼年时便已经去世，正在上大学二年级的主人公余贺公麿不得不早早在课余开始了打工，过着清贫的日常生活。而一天深夜，一名自称米达斯银行职员的奇怪男子——真坂木悄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迷之男子——真坂木
真坂木告诉公麿，在一个与现实世界平行的异世界当中，存在着一个叫“金融街”的地方。在那里，有一家名为米达斯的银行。从现实世界中被选中的一部分人可以以自身的未来作为担保，向米达斯兑换其发布的“米达斯货币”，并以此进入金融街，参与一种名叫“Deal”（对应金融市场中发生的交易）的对抗赛。
“金融街”部分景观
Deal的参赛者在进入金融街伊始便会获得一名由自身未来具现化而来的搭档——“Asset”（对应金融市场中创业用于交易的个人资产）。
公麿的人型Asset——女主角真朱
通过使用换来的米达斯货币，参赛者可以让Asset发动各种技能，并以此在限定的时间内与对手的Asset捉对厮杀。双方相互产生的伤害将直接转化成资产的盈亏，胜负以最终的结算为准。
对战双方的资产状况以数字和动态图形的形式呈现
比赛的胜者将获得对手部分或全部的米达斯货币，而败者如果失去了所有财产，则被视为“破产”，将被剥夺出入金融街的权力。米达斯货币虽然在现实世界当中也可以流通，但是却只有参加过Deal的人才能区分辨其与普通纸币的区别。事实上，已经有相当大数额的米达斯货币流入现实世界，且这货币也已无法再逆向将赎回被抵押的“未来”。
手头拮据的公麿还没来得及好好思考“以自身的未来作为担保”的含义，就在真坂木的劝诱之下，和真朱一起开始参与其中。
而随着战斗的深入以及自身的成长，公麿开始意识到“以未来为担保”的真正含义以及其令人恐惧的风险：米达斯货币是人未来潜力的具现化而来的产物，因此在Deal中的亏损将直接对现实生活产生影响。例如，在一次Deal中输掉一小笔资产的公麿就在一场必过的考试中考了不及格
而更为可怕的是，个人的破产意味着失去自己未来所有的可能性。动画中，一名参加Deal的医药企业社长在破产后，其现实世界中控制的企业业绩迅速下滑，濒临倒闭。而社长本人也被挖出各类丑闻。而药厂的倒闭将导致1万名员工失业。
而随着受邀参加deal以及随之破产人数不断增长，金融街对于现实世界的影响正在逐渐扩大。不断地有更多的“未来”被作为担保换取了米达斯货币。公麿在故事的后半段终于认识到金融街以及米达斯银行体系的可怕的本质：它的实质是允许参赛者，以未来作为担保，通过消耗未来的无形资产，换取当下的、以货币形式出现的有形资产。
整个社会被这个系统拉入了一个不可逆转的，透支未来的的深渊当中，被迫重复着与恶魔的交易。而最终将不可避免地面临“社会性破产”——整个社会的未来都将被透支殆尽。
当整个国家的破产后，其未来被剥夺。整个社会中的人和物都消失了
剧情发展到这里，《C》已经褪去了其金融、金钱等等伪装的表层故事外壳，展现出了其真正的思辨内核：人们是否应该为了今天利益，牺牲未来。如果牺牲，那么我们又有多少未来可供牺牲呢？
故事的结尾，公麿阅尽金融街的百态，在反复思考与自我挣扎中，得出了自己的答案：他选择击败持有大量米达斯货币，试图通过不断牺牲未来来守护“现在”的金融巨鳄——三国壮一郎，最终从米达斯银行设法赎回了日本的未来。
《C》如何用故事科普？
回顾《C》的剧情，不难发现串联故事的线索就是主人公公麿不断深入了解、思考米达斯体系与现实世界关系，并最终做出选择，将世界拉回归正轨的过程（虽然最终的解决未必一定是正确的）。而故事的开端，则是真坂木将其邀入“金融街”，并向他告知这个偏离常识的世界的存在。这一类发现“世界架构发生了危机或事件，整个世界都乱了套”，而主角的核心任务是“消除或应对这一异常”的故事类型，被《安德的游戏》的作者，同时也是当今美国最具影响力的“雨果奖”和“星云奖”等科幻大奖的获得者，奥森·斯科特·卡德定义为“故事性小说”(Event Story)的故事结构。
奥森·斯科特·卡德与其作品改编的电影《安德的游戏》
在这一类故事的类型当中，其开端往往并不是世界开始陷入混乱时（金融街开始存在），而是从对重建新秩序的行动至关重要的角色被卷入恢复世界的斗争（公麿遇见真坂木）时。
而正因为如此，在这一类型的故事当中，主角将被迫从零开始去了解这个“异常”的存在。其承担的主要角色，就是成为读者观察“异常”的眼睛。
《C》这部作品在主人公作为观察者这一点的塑造上，是非常成功的。具体到剧情当中，公麿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单纯的信息接受者。他对于整个米达斯银行的运行机制，以及遇到的所有现象和人物都抱有着明显的“不信任感”。其中非常典型的一个例子是，当公麿在刚意识米达斯货币可以与现实货币可以通用时，特意在找零的时候选择了现实货币。他这一 “谨小慎微”的性格，也贯穿了整个作品。
动画通过的他的心里独白、观察视角以及行为，无时无刻不在揭示、提醒着观众这个世界异常的存在。
而这一故事类型，在交代故事背景以及设定这一方面，具有旁白式或者插入式叙述所不具有的优势，即在具有极强的代入感同时，信息也十分凝练。从公麿身边的环境开始，故事把决定世界命运的大事忽然推到他肩上，而对整个金融街的发展背景只做了必要的简介。
我们只在主人公的冒险历程中，才一点点了解了完整的金融街的架构和历史。在这个过程当中，《C》略去了许多金融学当中名词的复杂解释，只保留与展示了这些概念以及现象在相互作用后产生的影响，动画的形式也使得这些信息变得非常直观。而我们需要了解的信息，也只有故事的作者希望我们了解的。
在完整地了解真相前，我们已经亲眼目睹了许多金融街造成的社会动乱的征兆——企业倒闭、家庭破碎、民众的日常逐渐崩溃——也认识了破产后发现自己妻子怀孕了的事实被完全抹去的大学教授、为了纠正世界潜入调查的政府探员等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也就是说，在得到完整的世界真相之前，我们已经开始关心要去拯救世界、以及希望被拯救的人们了。
妻子怀孕的事实在破产后消失了
在这样的叙述视角下，我们自然能够体会为什么这个世界需要被拯救，同时也了解了这个世界相对完整的构造。冗长而无趣的旁白叙述就变得不必要了。
于此同时，制作组也将动画作为可视化载体的优势以及日系动画的特点在最大限度上发挥了出来。在这部动画当中，你可以看到“IPO”、“帕克曼式防御”、“焦土策略”等金融术语被转化成战斗中具有炫酷特效的技能。
真朱的技能“焦土策略”
也可以看到具有傲娇属性、惹人喜爱的女主角真朱，以及她与公麿之间不断加深的羁绊。
故事结尾真朱和公麿吻别
而具有扭曲人类意志力量的金融街和米达斯系统被展现成颇具独特艺术特色的异世界，其代言者被塑造成真坂木这样吊诡的角色。观众可以从多个角度欣赏这一独具匠心的作品。
中村健治监督及其团队在《C》中展现的虽然是一个虚拟的世界，但所有的观众都心知肚明：金融市场，这个看似距离我们十分遥远的世界，实际上正切实地在影响着我们生活的角角落落。我们有幸借助制作组的力量，一窥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
我们得以了解，金融世界是存在残酷的规则的。它赋予我们透支未来的力量，却又残酷地惩罚着每一个妄图通过这个系统过度满足自我欲求的人们。除却被科普的金融知识，我们从这部动画中，确实可以获得太多的启示了。从这个角度看，这部作品，已然完成了一次超越单纯科普，颇具意义的尝试。
而这一切也恰恰是整个创作团队的愿望，正如本作的经济学顾问，东洋经济周刊编辑大坂直树所说：
制作《C》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让人学习金钱的运行机制。我们在这部动画中注入了让它成为观众自己思考金钱的意义的契机的愿望。而这样的尝试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是成功了。
- END | 动画学术趴 -
更多精彩文章点击图片即可获取